炎炎夏日,太陽在晴朗無雲的天空之上高高掛著,毫不留情地灑下那似乎毫無止盡的炙熱,破三十度的溫度計在陽光下反射那刺眼的光,景物在馬路的熱氣之下扭曲成另一個樣,除了偶爾出現的浮雲,天上連一隻鳥的蹤影都看不到。
廣大的人行道上只有幾個撐著傘的稀疏人影,一旁眾多的商店則大力從自家店門口吹出那一陣又一陣的涼風,像是恨不得室外的溫度能因此下降些。
若走進電器行中,還能看見一整片的電視牆不停撥放著類似的新聞,內容不外乎是創下最新紀錄的高溫,和哪些人又因為過熱而中暑甚至身亡。
熱風如鞭子一般從街頭一路掃到街尾,懸掛在柱子頂端的旗子軟綿綿飄著,應付個兩三回後便垂回了原地,完全沒有什麼想動的意願。
喀,有什麼撞擊到欄杆的聲音於街上某處響起,在毫無遮蔽的某處,一個戴著耳罩式耳機的女孩輕鬆靠在被陽光照得發亮的欄杆上,像是不怕太陽毒辣似的直接穿著熱褲,任白皙纖細的雙腿暴露在空氣中。
簡單的穿著,讓她看起來像是附近的住戶。
而非遠從異地而來的異國者。
沒有任何行李,她就只是這麼坐在欄杆之上,拿著一張有些泛黃的白紙,遙遙望向小巷的深處。
或許,沒有錯。
自欄杆輕巧跳下,嬌小的她如精靈穿梭在狹小繁瑣的小巷之內,又像影子似消失在下一瞬間,黑藍色的髮絲隨著她行動擺盪,淺淺的口袋中隱約可以看見一封黑褐色散發古典氣息的信件,封口是印有一個詭異圖騰的精緻火漆。
在將近三公尺高的無聲跳躍後,她輕鬆越過一堵高牆,好像她不過是踏過小小的水窪,簡單無比。
是的,她並不是人類。
而是血族。
還記得這個名詞,是在許久之前的他告訴自己的,那時的他雖然帶著笑,聲音裡卻是那一抹淡淡的困惑。
是在困惑些什麼,對她來說並沒有任何的意義,他最後的消失,像是一把火將過往的一切焚盡。
那天匆忙回過身,印入她眼簾的只有被大火啃噬而剩的小屋殘樑和滿天飛舞的灰燼,除了那沒有被主人帶走的行李之外,什麼都沒有剩下。
包括那顆頭骨。
站在行李箱旁,她心裡充斥的是從有記憶以來,首次浮現的恐慌,她不曉得理由是什麼,但照顧她好幾年的人就這麼突然憑空消失,應該不論是誰都會有與她相同的反應吧。
去哪了?明明是這麼大的一個人……
跪在殘缺的木地板上急切摸索著,想要在灰燼團中發現一些他的痕跡,甚至不顧弄髒衣服趴了下來,就只想要看看是否地板上有可以令人掉下去的大洞。
而在一次又一次重複的搜尋之下,她的心像是忽然之間處在冰天雪地,慢慢的冷卻下來,慌張消失了,緊接著撲過來的則是接近虛無的絕望。
和唯一一個她能夠找到的東西:一根燒了一半的白色羽毛。
雖然同樣是羽毛,但她知道,這並不是他的。
屬於他的顏色是墨一般的漆黑,而不是這種潔白。
將羽毛扔回灰燼當中,她深深呼出一口氣,自殘骸堆站起。
反正他很早之前就告訴她,他是魔界的路西法,她就不信以後遇不到他。
而她的時間,還久的很。
自那天起,她開始在世界各個角落流浪,停留在同一個地點的時間一律不超過五年,同時接近瘋狂地尋找記憶中相似的身影。
若真找到他,該怎麼辦?
這問題不停地在她腦中迴旋,但她卻幾乎提不出任何一個解答,在時間不斷挪移之下,記憶並沒有褪色的跡象,無論是那些過去,還是他那依稀就在眼前的臉龐。
先揍他一拳吧?自過去那人類五六歲似的模樣成長至今,她應該也有動手的本錢了,而不是對方輕輕用手指按在她額頭,她就什麼也打不到,包括踹對方一腳。
哼,她可好不容易才拿到高端殺手的稱號,沒道理無法空手扳倒一個人類。
誰叫他若想要來人界,只能透過人類軀殼的替身。
而在兩百多年的搜尋之中,慢慢地,她開始發現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尋遍所有的書籍、各種紀錄,她都無法找到他的替身曾經存在過的證據,住所、學歷、家庭等等,什麼都沒有,像是他從未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算有什麼關於他的資料,也是他的本體─路西法。
或許,她所遇到的,只是一個欺騙她的人?
未知,因為就連當初那個照顧她的人,她也查不出任何的資料與過去。
沉浸在自己思想當中,她就這麼的繼續向前奔馳,忽然之間,一個黑色的影子自她眼前一晃而過,而就這麼不足一秒的變化也夠吸引她的注意力,讓她正準備向前踏地右腳猛地變化力道向後一蹬,成功拉開自己與不知名物體的距離。
按住藏在衣服下的手槍,她警戒著,隨時都可以將其掏出並且發揮手中兇器的最大攻擊力。
輕輕眨了下眼睛,待她瞧見那只是隻普通的鴿子後,她垂下緊繃的肩膀明顯鬆了一口氣,左手再度自然地垂至身側,繞過那顯然一點害處都沒有的生物繼續前進,然後在走了幾步之後回頭再次觀察那灰白色的小小身影,確定真的什麼事都沒有,這才開始邁開步伐照著之前的速度奔跑。
嚇了一大跳,原本以為是什麼東西從上面砸了下來。
小小的一個踢蹬,她順利轉過巷子中幾乎一百二十度的大彎,身後飄揚著細微的塵土。
說實在的,其實她也沒有那麼急,只是她很清楚,若自己不以這種速度往目標前進的話,她的性命就不保了。
畢竟,聞風過來的仇家,可不少。
加大腳力使速度驟然提高,她如風一般的快速消失在原地,於漸趨狹窄的小巷之中高速跳躍,很快的,後頭不再有任何追兵的氣息,而她眼前的景物也在此同時向兩旁擴展開來。
緩下腳步,她後頭才剛走出不久的住宅區細密的像是連一絲陽光都無法透入,反觀眼前,則是個異常空曠的場所,除了兩棟幾乎如鏡像一般佇立在中央的房子外,別無他物。
聽說就是因為鬧鬼,所以才無人居住,也因此四周空曠的可以,撇去那兩個人造建築,就宛如城市中的一片小小綠地。
她很喜歡,說實在。
而這也是她之所以買下其中一棟的原因。
露出罕有的微笑,她輕輕地一鑽,便消失在左邊那棟房子的漆黑大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