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著眼睛,沉默,她看著在眼前發生的一切,毫無反應的。
微微動著嘴唇,雪亮的齒透著藍光,尖銳的犬牙微露而出。
又來了。
面前的人們不斷在爭吵,爭著屬於他們的利益,吵著所謂的相信。就像是壞掉的錄影帶一樣不停地重複撥放。
也不停的將她牽扯進去。
再次眨眼。其實,那些人們究竟在談些什麼,她早已記不清了,數也數不盡的重複讓她的記憶模糊不清,唯一能辨認的,只剩下他們不斷張合的嘴。
和那一雙雙諷刺鄙夷的眼睛,狠狠的,如要在她身上刨出洞來。
「……騙……」
再次眨眼,她困惑的試圖想要聽得更清楚。
究竟說了些什麼……?
忽然,手臂像是被誰猛的拉了一把,她嚇得喘了口氣,但眼前的景象卻如霧氣般模糊然後消失,什麼都沒有剩下。
手又被誰拉了一下,她這次沒有嚇到,只是轉頭,沉靜無波的眼直視那個高上她許多,渾身黑的青年。
「是妳說,別直視的。」青年放開了手,布滿詭異黑色紋路的左臉格外吸引人目光,而墨般的血瞳更是帶著嘲弄的瘋狂,迴異於淡漠的右眼。
「抱歉,艾。」略為低下頭,她默默地按著被對方拉過的地方,「一時恍神。」
稍微觸碰伸手可及的葉片,只比她高上一些的小樹隨風擺動一身翠綠,開在其中唯一的一朵藍花散發著妖冶的光芒,奪目的美麗。
但她卻連一眼都沒有瞧,摘了一片葉子後沉思一會,轉身離開。
植夢,一種只生長在洞穴中的植物,一年只開一朵花,直視花朵就會被拖入別人或自己的過去,被蠱惑的人直到死亡才會脫離幻境,同時植夢也藉由這個特性,獲得豐沛的養分得以存活。
被人類稱為「食人樹」,只要被找到就會被砍去焚毀。
只可惜,她不是人類,僅僅是個恰好路過的異種而已。
沉默地往洞穴深處走去,她並沒有呼喚身後的人,逕自行動。她很清楚的知道他會靜靜地跟著她的腳步前進,跟護衛一樣。
應該說,他就是她的護衛,那一般的存在。
扶著龐大的石筍探查前面的地形,錯縱複雜的鐘乳石將整個洞穴變成規模巨大的迷宮,小小的燈早就不能照亮裡面的狀況,微弱的光芒反而讓四周看起來更加猙獰。
更不用說自深處時不時傳來的怪響,各個都勾動心中最深的恐懼。
晃了下手中的燈,她毫不在乎的看穩落角處,側身打算下到鐘乳石迷宮中。
卻沒想到,身後的人喚了她一聲。
「王。」有些沙啞的聲音冷淡無情,「今天別下去了。」
放在石筍上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沒有回身,銀綠的髮在黑暗中散著冰藍色微光。
「不,我今天就要下去,你不想要跟來的話就待在原地,我會回來的。」
「我不會放妳一個人下去。」
沉默瀰漫著,兩人就這麼僵持在那裡。她握緊了拳頭,緊咬造成的齒痕早就深深印在下唇上。
植夢所創造的影像再度自她腦中飛過,包含那些人的臉,與僅存的話語。
騙子。
「艾,你待在這裡,我自己過去就……」
「植夢給妳看了什麼?」
「與你無……」
「只要我是妳的護衛一天,就與我有關。」
被對方堵得說不出話來,她很想要轉過身大罵對方然後將對方拋下,但所有的想法都在聽見那藥物清脆的響聲後,徹底消失。
啊,她又忘記了……
回身輕輕按住他拿著藥丸的手,夾雜著恐懼的顫抖從他的手傳來,就像以往一樣。
總是還有東西,是一成不變的。
「別吃。」讓自身最為純粹的力量透過自己的手流到對方身上,將對方體內躁動的黑暗安撫下來,同時也讓艾的情緒重回他自己的掌握,待確定他的狀況恢復後,她才緩緩地放開手,看著對方將藥收回罐子。
等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已經來不及了。
「妹妹不告而別,你不會傷心嗎?」無意識地開口,但說完的瞬間,她就有些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睛。
糟糕……忘記艾才剛恢復正常的時候,絕對不能夠讓他的心情有太大的起伏。情緒失控的機率會大大增加啊……
正慌亂的思考要怎麼樣才不會讓他的狀況加重,抬頭,卻看見他慢悠悠地玩著項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冷淡的超乎尋常。
「不會,那是她的決定,如果她覺得不告而別是最好的方法,那麼,就是最好的。」眼睛遙遙望著虛空中的某處,「只是,再也見不到了。」
說是這麼說呢,她默默在心中咕噥。妹妹離開的時候,是誰又消失一個月的?回來的時候滿臉憔悴就算了,藥量還增加了兩倍不止。
不過,所謂的釋懷吧。
「回去吧,下次再來找千年植夢的花。」拎著小燈往回走,「明天放你五天大假。」
「想一個人偷偷下去採花嗎?」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似乎還有隱隱約約的一點不滿。
「沒什麼,只是良心發現。」非常偶然的,「讓你回去跟音羽好好相處相處,省的到時候連音羽都跑了,讓你把錯歸在我身上。」
身後的人安靜了下來,不過她根本不在意,繼續往上攀爬。
路非常好走,對她來說是輕鬆無比的程度,連一點負擔都沒有。
「……看來得叫弦狩帶妳去看個病,或許還發燒了。」
踉蹌了一下,她回首用力地瞪了對方一眼,可惜他還是那副平靜的模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也是知道員工福利的好不好!」
「嗯。」
「你『嗯』什麼啦!」
究竟把她當什麼了……她是個好老闆好不好,可從來都沒有欠過薪水的。而且美其名「護衛」,其實也不過陪她到處跑和聊天而已,多簡單。
而且還會有一些不錯的服務,就像……啊,說到這個。
「艾,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消除記憶。」而且是一乾二淨。
「……」
一顆拳頭準確地敲在她的頭上,她吃痛的哀了聲,用手抱住頭。
「我好心的提議欸!」
「不需要。」
「那……」
「回去了。」
嘟起嘴巴,說什麼就被堵什麼……她可是罕見的好心想幫忙,艾卻一點都不領情,這樣很傷人啊。
不過,算了吧。
看著因為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臉色蒼白的他。輕輕的,揚起嘴角。
「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