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睜開眼,占滿眼前是藍得深邃的天空,一朵朵白雲暈染般彩繪著如此美麗的景色,隨著漣漪一圈一圈擴散出去,在無數的圓圈之中,一切都像在漂浮扭曲著。
空洞的眼神無法訴說任何事情,深色夾雜水草綠的髮恣意飄盪,在她來到這的幾年間,她忘了她的名字,也忘了她的來處以及為何會在這個地方。
或許該說,打從來到這開始,她就對自己的一切完全沒有印象。
這是一條偏遠山區中的小溪底部,對於大城市來說,正是一個美麗的旅遊勝地,視線所及盡是幽藍色的石子和暗綠色不時隨水流漂動的水草,不時還能看見魚兒從眼前游過,輕巧轉動他們銀白的身子。
她眨眨眼,記憶空白的她在所有事情中,唯一記得的卻是小時候聽過的傳說。
相傳死在水裡的人,其靈魂會墮落腐爛,成為惡靈,變質的惡靈被人們稱作水鬼。相對於其他鬼靈,水鬼卻是無法輪迴的,只能永遠困在陰暗的水底下,但如果抓到一個替代品將其拖下水溺斃,讓新的靈魂替代他的位置,水鬼就能夠從永世的折磨中逃離,進入輪迴。
就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有如此濃重的陰氣。
但她卻不一樣,自從她來到溪底後已經不知過了多久,靈魂既沒變質,也沒有拖過任何生靈下水,心中更沒有生出什麼扭曲的想法。
沉默的放走一個又一個投胎轉世的機會,沒有成為加害者,反而成了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心就這麼空空的,不停地凝視眼前一成不變卻又瞬息萬變的水底世界,毫無一絲倦意。
她還記得,有一次,一個少婦來到溪邊,手中抱著未滿周歲的幼嬰,她的夫婿與她停留在河邊笑容滿面地談話。
美麗的少婦在聊天期間和她夫婿一同逗弄著幼嬰,天真的孩子舞動小手抓住她的手指笑得燦爛。
他們一邊笑一邊指著河的對岸,像是在回憶過去曾在這裡發生的種種,溪水溫柔地在他們腳旁流動,映著奇異的光彩。
很近,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而且他們腳旁的溪底也正好有個水底漩渦,這麼拖下去生還的機率微乎其微。
她呆呆地看著嬰兒稚嫩的笑靨,傻傻回應般也笑著,淡淡的笑容沒有悲哀,就好像沒有想法的空殼,模仿他人的動作卻不懂得意義是什麼。
他們聊著聊著,緩慢沿著河岸離開,到他們影子在遙遠的那端消失之前,她都沒有伸出手來。
她沒有伸出手,不過卻穩穩地壓在另一個水鬼的身上,冷眼看著他掙扎,對著那一家子不停發出令人恐懼的咆嘯和嘶吼,銳利的雙手已經爛到現出裡面的白骨,猙獰的面孔鑲著兩顆血紅的眼珠,欲掉不掉危險的掛在眼眶上。
那隻水鬼身上已經沒有任何人類的模樣,銳利的獠牙破口而出,除去身上的黏液不說,無數雜生的鱗片和鰭也夠讓她覺得噁心。
這水鬼是最近才死在這條溪裡的,明明才幾天的光景,他就成了充滿怨氣的惡鬼,處心積慮地想要把岸上的任何一個人拖下水。
那幾天,他的家人可是叫喊了他的名字很多次,但他卻連回頭都沒有回,貪婪看著她的靈體,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落到現在被她壓制的下場。
原本可是個可愛的小男孩呢。她托著頭,沉默地看著扭曲的水鬼,任他尖叫吵鬧,可惜水鬼不會疲憊,這種吵鬧不到他願意可不會停下。
尖銳如刮黑板的聲音從未停歇,魚兒通通聞聲而逃,在他們所在之處連一隻蟲一條魚也看不到,只有她仍耐心的壓坐在水鬼的身上。
他足足鬧了一天一夜才消停下來,閉上巨大的嘴巴,惡毒的瞪著她。
試圖從她身下離開,踢瞪著長出蹼的雙腳和腐爛的雙手,徒勞無功地在水中胡亂拍打,一大片的海草被他扯下,撕裂成無數的小碎片。
生物因為他的憤怒,躲進石縫的深處。
「妳!」聲音變質而沙啞,他怒睜血紅的雙眼,多麼希望眼神可以殺死她,「明明也是水鬼的妳,為什麼不允許我抓替身?自己不抓就算了,連他人都要妨礙嗎?」
但她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著,繼續撥弄手中的小石子,彷彿一點也沒有在聽他說的話。
見她連回答的意願都沒有,水鬼氣哽在胸口,更暴怒的踢蹬,「啞巴!啞巴!妳這混帳的啞巴!」
連一句話都吝嗇於說出來,是在看不起他嗎?而且為什麼明明早他許久落水而死,她的軀體卻仍保留最接近原形的模樣,除了一些透明之外,與他相差巨大都算客氣話。
是獻祭了什麼給惡魔?親人?情人?還是她自己的靈魂?
她沉默地看著他不停在心裡滴咕,既沒承認也沒反駁,好似她也是旁觀者、隨水漂流的水草,安靜的、恍惚的融入其中。
她過著安靜且吵雜的日子,不知不覺度過了十幾年,被她栓在溪底巨石上的水鬼也漸漸學乖了,從一開始的吵鬧無休到現在的靜默,數量同樣也越來越多,但只要有人類靠近溪邊,水鬼們便會開始大鬧。
而同時她也發現,自己越來越常朝水面游去,常常不由自主的就漂到離水面僅幾公分的地方,醒來後往往會再度游回溪底,原先還沒有當作什麼嚴重的事情,那時的她尚未意識到水鬼無法離開水的事實。
直到某一天,她在所有水鬼的注視之下,毫無意識的爬上小溪中的巨石上,將大部分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
水中的眼神懷疑又驚恐,充滿了一種詭異的情緒。
自那之後,隨著日子一天一天流逝,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累,也越來越不像水鬼應該有的樣子,身體開始有了觸覺,雙腿隱隱作痛著。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忍不住,沉落到水底陷入深深的睡眠,所有一切的感官都與外界隔絕,落進毫無夢境的黑暗。
時間推移,世代不斷的變遷,失去她的管轄,溪中的水鬼開始狂亂起來,造成一次又一次的暴漲也帶走許多條人命,讓水鬼們不斷的替換著,替換到再次出現一位秩序者,卻瞬間被其他的同類給撕扯消滅掉。
待她醒來時,溪底已經不復過往,乾淨的令人感到冷清。
或許是因為有法師在這裡作法吧,也有可能是它們自做自孽,不管怎麼說,它們全都消失於虛無,一隻都沒有留下。
只剩下她一個。
如今,她也同之前的那些水鬼一般,變異了,腰間長出兩片透明的薄鰭,耳朵也變大變廣,耳後甚至還裂出了鰓。
她擺動著,那條替代雙腿的廣大魚尾,朝向水面游動,一片片銀藍色的鱗片反射陽光成一種絢爛的色彩,將海底染成另一種奇異的風景。
再度攀上巨大的岩石,她觀覽四周,森林依舊陰鬱,草地依舊舞出濃綠的生命力,彷彿她沒有在溪底沉睡了那段悠長的時間。
她抬起頭,唱出第一個音,富有魔力的歌聲,因此讓她成為了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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