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玉面，霜爬凍翼

水珠滴落到地面上的聲音不斷清晰迴響在空氣中，一滴又一滴，其中的間隔長達三、四秒，在這塊寂靜的土地上顯得格外刺耳。

原本應該待在深山湖泊的他，竟處在滴水處的一旁，不發一語看著水珠一滴接著一滴摔落到細密的鵝卵石上。

他閉著眼睛，纖細漂亮的手按在離他最近的石頭上，微微皺著眉頭，像是在深思，又像是在感受些什麼。

這乾枯的地方原本是條小溪，坐落在深山稍微偏人類生活區的位置，嚴格來說除了一些特別的日子，完全是毫無人煙的，更不用談被人類的建築阻攔進而乾涸。

但因為一些不知名原因，這條深山小溪自一個禮拜前開始，水流量用一種可見的速度漸漸在減少，至現在，整條溪幾乎已經完全乾涸，露出其中生活的生物，而一群又一群的生物散發出腐亂的臭味，蔓延小溪旁的整個區域。

這塊地區已經沒有任何可見的動物在活動，剩下的只有無法移動的植物和腐敗中的軀殼。

而所有事情發生的時間，才不過經過一個禮拜而已。

原因很簡單，這條溪的「生命」，也就是促使這條溪存在的「泉源」，在一個禮拜之前憑空消失，連一點痕跡都不留。

就像是被外力帶走一樣。

他靜靜地站了起來，不知從何時起，身邊站了一個身穿藍灰色水裙的窈窕女子，赤裸著雙腳站在原本應該是溪底的石頭上。

「青風大人，沒用的，」用白布矇住雙眼的她，臉頰上有著乾涸的水痕，語氣卻是那麼的平靜，「縱使這條溪流的源頭是您的湖泊，失去『生命』，依舊無法恢復成原樣。」

聽到女子的話，他皺起眉頭，很是不解。

「這條溪的『泉源』難道不是存在於溪流本身之中？」

就他的印象，自然界所有的「泉源」，都是分散於個體之中，例如一隻兔子，牠的「泉源」便如碎片一樣遍布在牠身體，山林也是一樣的道理，所以並不會發生砍了一棵樹或除了一塊巨岩就讓整座森林枯萎，這一類的事情。

當然凡事都有例外，有時就真的會出現一整座山的「泉源」都聚集在一株小小的樹上，只要失去那棵樹，就會讓整片森林失去生機，但這種聚集的情況一旦發生，就一定會產生一個守護者守護著，防止未知的情況發生。

難道這種聚集的例外出現在這條小溪中？而發生了，卻沒有產生一個守護者？

想到這裡，他看向蒙眼女子，眼神中帶著深深的懷疑。

「妳是守護者嗎？」

女子輕笑出聲，搖了搖頭，「不是，失去守護之物的守護者是無法生存的。」換而言之，待到那時的守護者就只有死亡這條路可走。

也知道女子話中的意思，青風不再關注有關守護者的事情，轉向問題的重心，「泉源」的下落。

他知道，在許久之前，這條溪的「泉源」曾經伴隨這座森林的，聚集在一個泉水精靈身上，當時幾乎森林中所有的精靈都是她的守護者，但有天由於一些緣故，泉水精靈陷入休眠，再也沒有出現在森林之中，而她所棲息的地方，便是他現在所守護的地方。

只是他沒有料到，因為精靈的休眠或死亡，沒人知道，造成「泉源」散逸成兩個或三個，遁入別的生命體中，也有可能散入整座森林，不過明顯後面的選項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那帶著整條溪「泉源」的生命體離開了這個區域，或失去了生命。

忽然間，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條應該默默待在溪中的人魚到哪裡去了？

「被選定者是誰？」如果真如他所想的話……

「我只是溪中的一條小魚，我可不清楚。」女子纖細的手指輕觸著自己有些蒼白的唇，輕笑幾聲後，轉身憑空消失在青風的面前，只剩下空氣中依稀飄盪著她的聲音。

「但您才是知曉的那個人吧？」

在依舊潮濕的溪底泥池中，一條魚尾擺動著，鑽入其中。

自己知道嗎？

默默的站在那半晌，青風最後決定轉過身往深山前行，不再理會這個麻煩的事情。

但凡事總是突然發生變故，一隻小小的橘色雀鳥從遠方朝向青風急飛而來，緊急在他面前煞車，免去直直撞上他臉上的尷尬，搖搖晃晃地停在他伸出的手掌心中。

「紅羽。」淡漠道出鳥兒的名字，他完全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事故停下腳步，身影已經從溪邊踏入深林。

「青風大人！等一下，停下來呀！」紅羽緊張的在他手心跳來跳去，小小的鳥喙不停叼啄著青風披散而下的髮絲，逼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不滿的斜視著鳥兒。

他沒有暴躁的扔下紅羽，極其耐心地停下要聽他說話，若對方不是他，依青風的個性絕對連一句話都不聽，果決的拋下離去。

他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沒有什麼額外的時間虛耗在這些雜事上。

就在他準備試著溫和的開口詢問時，紅羽竟理都不理他，直接對著他又跳又叫。

「大人！您一直關注的那個，住在東邊小溪裡的人魚不見了！」

嗯？東邊小溪？正是他剛才過去看的那條將近乾涸的溪流，溪流裡的人魚？

那條人魚！

「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嗎？」青風往常的冷漠消失無蹤，語氣出現了一絲緊張，差點就將托住紅羽的手握了起來。

沒有察覺他的反常，紅羽用翅膀指向森林遙遠的邊緣，隱隱閃爍著銀光的人類城鎮，「就在那裡！」

「在那邊，人魚被當成商品拍賣，似乎已經在拍賣會場了。」

聽到這不幸的消息，青風雖然表情不變，內心卻焦急萬分。

要是那條人魚因為這件事情死了，整條溪流，甚至半座森林都將化作荒土，會成為完全的死亡之地。

他可不希望這種糟糕的事情發生在他的領域中。

沒有多加思考，他甚至連要紅羽領導他方向前往都沒想到，丟下一臉錯愕的紅羽，直接御風朝向遠方的城市前進，利用正常人類看不見身為鬼神的自己這點，毫無遮掩的在空中飛行著。

像是本能的就能夠知道，人魚會在哪個方向似的，他所有的動作都沒有任何一絲遲疑。

沒有去注意有什麼奇形怪狀又能在天空飛的東西從身旁掠過，他準確地停在拍賣會的上空，雙手開始聚集恐怖的能量，使其凝結為球體。

待差不多了，他便輕輕鬆鬆地往拍賣會場屋頂扔下去，眉頭連皺都沒皺，冷漠看著下方的人們因為突如其來的大爆炸，嚇得四處竄逃，慌亂的高聲尖叫。

很吵。

趁著慌亂之際沒有任何人在看守，他迅速向展示商品的地方跳下去，一掌劈碎了禁錮人魚的玻璃缸，勾住她纖細的腰，準備朝向森林逃離，遠遠離開這鬼地方。

但在他準備向破了大洞的屋頂跳躍時，他的眼角剛剛好看到一個人類男子，瞪大眼睛看著他，彷彿看到鬼似的。

不滿的呿了一聲，青風瞬間抓住人類的後領，像一陣風一樣的離去。

留在地上的，只有一張小巧精緻的卡片，隨著光影的流動，散發它獨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