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玉面，霜爬凍翼

「你是說？」

「嗯，艾拉大人說她有事要找你親自談喔！」

森林中的小徑上傳來白首和雪紋輕微細碎的談話聲，在他們倆斷斷續續聊著的同時，也朝向深山中的某處前進，而白首則收著翅膀，輕鬆地停在雪紋的鹿角上搭便車。

溫暖的陽光自樹葉縫隙間灑落，在他們身上形成如畫一般的圖騰，晶瑩亮白色的塵埃在空中恣意舞動著。

雪紋輕輕躍過橫倒於地面的巨木，對一旁朝他揮手的松鼠點了點頭，甩了一下尾巴，繼續朝向森林的深處前進。

身旁的景色快速移動著，他一個轉彎，與長滿尖刺的樹叢擦身而過。

忽然，他耳邊傳來白首沮喪的聲音，「為什麼雨松明明住很遠，卻可以每天這樣來來回回的啊？」望向已經瞧不見的松鼠，他喪氣地垂下尾翼。

聽見白首的自言自語，雪紋險些笑噴出來。

一個路痴跟雨松這等級的認路天才是能比些什麼？說到底也只能比傷心，兩個程度實在是相差太多。

但聽到白首接下來的話，雪紋一不注意被小樹根絆到腳，險些狗吃屎的跌在地上。

「喔！我知道了，雨松一定是在地上放松果當記號，所以他才可以這樣走來走去，原來如此……」

不是！

「白首，你能不能別淨說些胡話？」他聽到都快受不了了……

「哪有！我很認真的啊！」激動的鼓動翅膀飛了起來，白首向前飛了一段距離回頭看向雪紋，再次大聲地宣示，「我很認真！」

「好好好，你很認真……」敷衍的回答，雪紋疲憊的向旁邊偏頭轉移注意力，但他的眼神才不過往一旁的樹飄去一點點，他就在自己的眼角看見……

那飛行不看路，只顧回頭看著他的白痴，狠狠撞上一棵大樹，然後飄飄然的掉了下來。

他到底該說些什麼？

「好痛……」用翅膀摀著頭，白首被積在樹根旁的落葉堆給掩埋，上面甚至還飄落的幾片，把唯一露在外面的頭覆蓋，從雪紋的方向來看就像是頂著一片枯葉帽子。

忍住笑意，雪紋仰首向天，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他……唉……

不過他給白首面子，並不代表其他生物也會賞臉。

果然，從一旁的溪流中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一隻有著六片翅膀的蜻蜓正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翻，摔了個六腳朝天。

「噗……白首你居然……撞上樹……哈哈哈哈！」

「六光！」紅著臉，白首從落葉堆中衝出來，「我要把你吃掉！」

然後就在雪紋的面前上演一齣追逐戲，被追的笑得幾乎喘不過氣，而撞了樹還沒緩過來的白首則跌跌撞撞的，又幾乎衝進草叢裡好幾回。

一旁看著的雪紋，真是無語問蒼天。

六光──溪流的看守者，正和傳訊使者玩你追我跑，這是能看的嗎？

隱隱約約還聽見森林之中傳來悶笑聲，他真的很想轉頭離開，一點都不想要認識他們這兩個白癡。

不過在離開前，總該要秉著自己那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同情心，提醒一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這次不是為了打架而來的！

深呼吸，壓下內心中矛盾不已的感覺，雪紋慢悠悠且一字一句清楚無比的向前面那兩個傻子喊道：

「白首，艾拉大人在等。」

於是他就看見緊急煞車煞不住的白首，準確撞上前面瞬間停滯在半空中的六光，兩個身影跌入濃密的溪邊草叢，要不是一旁有好心的蛇看見把他們兩個都撈上來，他還不曉得原來兩個都跌進水裡了。

渾身濕淋淋的兩個都傻愣看著他，白首就算了，六光已經呈現翅膀濕透飛也飛不起來的狀態，扁著眼，嘴角下垂非常不爽。

「吼！幹嘛拖我下水！」用軟綿綿的腳戳著一旁的白首，六光憤怒的渾身顫抖，漸漸的縮小身子，六片翅膀則從背上剝落黏在地板上，「你害我又要重輪一次週期了啦！」在話說完的同時，轉變成小小黑色的水蠆，並且扭動身體鑽進水裡，消失在他們眼前。

白首哼了一聲，表明他的不屑。

沒錯，他們親愛的溪流看守者正如鳳凰一般，是會不斷在成蟲與幼蟲之間輪轉的生命體，基本上只要不被燒成灰，他照樣能變成幼蟲再次成長，然後禍害……啊不，造福溪流。

整天只知道去惡整溪流中的魚，這也難怪他有這種特殊的體質，有這麼多條魚想要把他吞進肚子裡，沒有這體質大概過不了幾天，溪流看守者就要換成別的生物了。

好在六光營養豐富又好吃(？)，至少那些吃過一次的魚就這麼算了，要不然，他大概長不到成蟲期，剛重生就要被再度葬近魚肚裡。

不過就算如此，他還是天天很高興的去捉弄那些魚群，然後每隔幾天就被魚群分屍，這就只能用找死來形容了。

默默地將飛不起來的白首叼到自己背上，雪紋直接無視他冗長無比的抱怨與碎碎念，駝著幾乎沒重量的他沿著溪流向源頭走去。

蹄下的鵝卵石被水流沖蝕得光滑無比，他小心翼翼的走著，看著溪流越來越廣，變得比前面稍稍好走了一些，偶爾還會有些魚抬頭看著他，然後迅速游走，也有些反而隨著他逆流游動一會兒，然後再離開。

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生機盎然。

很快的，他從溪流旁跳到比較平穩的草地上，清新的草香撲鼻而來，在更遠的地方他還能看見同是鹿的眷族抬頭向他眨了下眼睛，然後慢慢的走到別的地方去享用青草。

現在的他和白首，正處在森林的正中心，廣大的碧綠色湖面在他眼前擴展開來，閃爍著亮白色的光輝，而湖心則生長著一棵依舊翠綠的古樹，粗壯的枝幹向著四周生長開來，非常的壯觀。

而在古樹的枝椏上，坐著一個擁有尖耳的少女，她的雙眼輕輕閉上，如流水般的洋裝從上往下有著緩緩轉變為綠色的淺藍，裙邊則裝飾著每天生物們貢獻出來最美麗的花朵。

她的銀髮是如此的耀眼，在被四周景物染上淡薄的翠綠後，更顯出那出塵的美麗。

緩緩睜開的，是暖褐色的瞳孔，她溫柔的笑了起來，如春天最溫暖的陽光壟罩大地。

她，便是我們，最親愛的艾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