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玉面，霜爬凍翼

「嘖，好冷……」搓著手心，然後呼了好幾口熱氣，路法爾斯沿著王城外牆上的路慢慢走著，將衣領拉高。

不是怕冷，畢竟他身上只穿一件無袖緊身的黑色上衣和一條單薄的牛仔褲，一年之中都差不多，由此可見冷什麼的他完全不在意，而是內外的溫差真的太大了，妹妹的房間裡開著暖氣，外面卻飄著雪，好在自己不是容易感冒的體質。

但，這也太令人受不了了……三十度以上的溫差啊……

嗯？

注意到遠方那嬌小的黑影，路法爾斯習慣性的皺眉，稍微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原本以為可能是某個可憐的官員又在賞雪景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在外面睡著……他是抱持著這種心態快步走去的，但待他看見是一個黑髮少女站在那看著牆外卡雅的景色，他的心中立刻被困惑所充斥。

那女孩灰黑色的髮已經快要被雪花所覆蓋，只剩下零星的黑露在外面，望向遠方的平靜眼睛在寒風之中顯得有些空洞，淺藍色洋裝看起來比他身上穿的還單薄。

還沒走到她的身邊，路法爾斯深思了一會探手到自己堆放雜物的異空間，隨著空間裂縫的閉合拉出一件毛披風，什麼都沒有說，走過去直接披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很明顯的嚇了一大跳，轉過頭看見是路法爾斯，眼瞳猛的收縮。

「星……」

「噓，」右手手指輕觸嘴唇，他露出溫和的笑容，「別在這裡這樣叫我，我不希望被別人知道那個稱號，妳應該清楚的，音羽。」

將剩下那個字吞下去，音羽略為低下頭，點了下。

而路法爾斯看著默默嘆了口氣，背靠在牆上感受冰冷的雪花飄落在身上的感覺。

「怎麼，會在這種時候來這裡？平日這裡可不是開放的啊，」看了一眼對方有些凍傷的雙手，「飛上來的？」

「嗯，」音羽抬頭，不過並沒有跟路法爾斯眼神交會，只是繼續看著遠方，「因為想要見哥哥。」

聽到千篇一律的回答，他再度嘆氣。

「妳明知道他現在不會想要見妳，就算我帶妳去，他也會立刻把妳罵出去的。」

「可是，距離上次見面已經是一個月前了……」那雙小小的手緊緊抓住毛斗篷，小幅度的顫抖，「我怕哥哥……會變得不是哥哥……」

沉默了下來，的確是有些變了，不過他並不想要讓音羽知道，那種事情對她來說會無法接受的吧。

畢竟聽到自己的哥哥跑到異世界進行屠村，然後化為原形把所有的村民都吃了，無論是誰都會聽不下去，至少如果他聽到奈特斯奇做了這種事，肯定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因為這不管是哪方面，別人或是他自己，都是傷害。

更何況是這個喜歡她哥哥的孩子。

「音羽，妳還是放棄艾暮塔吧，他是無法愛你的，應該說，他現在誰都愛不了了，是真的很討厭女性生物啊。」不露痕跡轉移話題，也說出他最想要對音羽說的話，明明是個可愛而且挺多男孩子追求的女孩，本來就不應該把希望放在她早已墮落的哥哥身上。

不是詛咒，而是艾暮塔能維持現在這個狀態，他都已經有點謝天謝地了。

果然如他所料，音羽轉頭直直看著他，眼神很是堅決。

「不，我不會放棄哥哥，」徘徊在深褐色眼瞳中的並不是單純的愛情，還摻雜了其他情緒，「如果我把哥哥拋下了，那誰還會留在哥哥身邊呢？」

「但艾暮塔他……」

「我知道哥哥有女朋友，我看過的，真的，但或許是過去，又或許是現在，未來的某一天那個女生終究會死，當然也有可能是把哥哥扔下，只留下哥哥一個人。我不是在說什麼，只是從我小時候看到現在，其他的男女朋友都是這樣的，很少有例外，」

頓了一下，「就像媽媽和爸爸那樣的愛情是可遇不可求的，或許哥哥不改變的話會和那女生過得很好吧，但，哥哥一直在變，現在的哥哥早就跟很久以前不一樣了……對，我還記得以為自己是鳥的那段日子，也記得那時候認真謹慎的他，或許偶爾會因為血腥味而失去一下理智，但也只是一下子而已，」

「那時的哥哥真的很耀眼，什麼事都做得很好，就算失去理智，恢復的時候也可以心平氣和的處理事情，可是現在的哥哥卻開始害怕他自己了，我……不想要再看到哥哥差點把我的心臟挖掉，恢復理智時那種自責到幾乎要崩潰的神情了……」

她抿著嘴唇緊抓斗篷，眼眶開始泛淚，路法爾斯默默聽著，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將衛生紙遞出。

「所以我……我寧願就這樣沒有男朋友一輩子，一直一直待在哥哥身邊，哥哥無聊的時候陪他聊天，哥哥開心的時候跟他一起笑、傷心的時候一起哭，有時候可以一起去看星星，然後在哥哥失控的時候唱歌給他聽……這樣就行了，真的……」

看著已經泣不成聲的音羽，他仰頭看了一眼某扇打開的窗，當然沒有漏聽自其中傳來隱隱約約的嗆咳聲。

小鳥的告白完全被她哥哥聽到了啊，而且似乎她哥哥還太激動，激動到得跑去吞藥維持理智……

……還是先保持不與置評的心情好了。

「音羽，」清了清喉嚨掩蓋上方的嗆咳聲，艾暮塔，不是我不幫，而是我盡力了……「今天外面真的太冷了，妳還是早點回家去吧，我記得妳家好像是在海邊，離這邊可是有很長的距離啊。」

「可是……」

將可以自由來往王城的通行證塞到有些驚愕的音羽手中，路法爾斯比出「噓」的動作，露出溫和的笑容。

音羽困惑不解的眨著眼睛，抬頭上望那扇半開的窗，不知道路法爾斯叫她安靜下來究竟有什麼意思，當然，他沒有做任何的解釋，只是繼續微笑。

「剛剛交給妳的是通行證，這樣的話妳就不用怕被盤查了，」用最小的音量在音羽耳邊說著，將對方錯愕的神情盡收眼底，「妳若想要，我也可以給妳安排這裡的住所，只要妳對我提出請求。」

「星……路法爾斯，你不是不想要讓別人知道你的……」

「這就是我的問題了，妳不用在意，」小心牽起對方的手，不讓上面的傢伙發現，「我帶妳去找妳哥哥，記得，別說是我帶妳來的，要說是迷路啊。」

這下終於懂他到底要做什麼，音羽也將音量壓到最小，乖乖讓他牽著。

「可是哥哥還是會知道的吧？哥哥總是很能預知……」

「沒問題的，只要放輕腳步……」

兩個躡手躡腳的身影就這麼朝屋內緩步而去，只留一大一小的腳印在雪地中顯得格外突兀，而上方的窗依舊半開半掩，任憑雪花就這麼被寒風帶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