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玉面，霜爬凍翼

慢慢睜開雙眼，他一愣一愣地看著眼前精緻的景物，呼吸。

冰涼的空氣順著他的動作滑入他的胸口之中，活著的感覺充斥在身體內，他眨了眨眼睛，讓知覺緩緩的回復。

塵埃隨著空氣的流動上下飛舞，就像細小無比的雪花一般，隱隱之中似乎還有什麼透明的嬌小生物隨著嬉鬧聲從面前消失在彼方，溫暖的陽光從並未關緊的窗簾縫隙鑽進房間內，照亮雪白的牆壁與木製的各種傢俱。

再次眨眼，他捕捉著飄忽不定的思緒，頭腦隨著時間慢慢清晰了起來，回憶如跑馬燈在他的腦海中快速晃過，他急喘幾聲，略為蜷縮起身體按住自己的頭。

待看過所有回憶的不適感消失後，他有些恍惚的看著完全陌生的景色，腦中直覺地冒出的一個想法來。

這裡……是哪裡？

困惑的坐起，他摸著寬大舒適的床與好好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被，空氣中的清香隨著他的呼吸充斥在鼻腔，手按在床上，本能的擺尾想要站起來……

卻沒想到噗的一聲，自己晃了一下竟跌回原位，而原本應該有尾巴的地方除了衣服外，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

手往身後一摸，他的心裡立刻浮現恐慌，頓時所有問題都從心底冒了出來，讓他緊緊抓住被子，完全的不知所措。

他的狐尾和狐耳呢？看著自己的雙手，為什麼……他會變得這麼小隻，可能連八歲的外貌都不到？

那隻妖魔答應他讓音羽擁有她應該有的人生，那音羽在哪裡？跟他來到這個地方，還是依然待在永夜城？

如果真的跟他來到這裡……那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對了，印象之中他是在那場大火之中被燒死了，那麼現在的他究竟是在地獄還是在天堂？地獄應該沒有這麼的美麗，天堂……他的手上沾染太多鮮血，根本是沒有那個資格抵達天堂的吧。

但明明身上的被子摸起來是那麼的柔軟，陽光是如此的明媚……論他怎麼想也絕對不相信自己現在處在地獄。

抬起頭，他順從本能地嗅聞著這片陌生的空氣中，由各種味道所建構而成的軌跡，小心翼翼爬下床並且試著平衡自己的身體，在搖搖晃晃的幾次嘗試之後，總算踏出第一步，扶著牆走出房間。

習慣性的不斷進行嗅聞與分辨的動作，他揚著頭就像是嬌小的狐狸般動著鼻子，略為的閉上眼。

各種味道在心中建立起扭曲但明確的線條不斷往走廊兩方無限延伸，隨著一呼一吸他緩緩地將所有的絲線一一分離，感覺著每條陌生絲線的細小差異，分辨著。

忽然，在眾多陌生的絲線之中他嗅到了一條不太熟悉，但曾經接觸過的氣味，不知為何隱隱勾動他記憶深處的某個印象，在腦海中追尋著那條淡淡軌跡的他猛然睜開眼，扶著牆開始走向走廊未知的一端。

每個景物都沒有見過，每個聲音、感覺都是全新的，就連空氣中隱隱約約浮現的半透明人影他都從未接觸過，只是覺得有些恐懼。

在一切的未知之中他只能以那股淡薄的氣味為指標追尋著，許多的不確定性讓他很是不安，也讓他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一間又一間的房門從他的身邊一晃而過，但那味道卻直直的向前，絲毫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沒有因此感到挫敗，他依然以最為緩慢的速度不停地向前尋找，在一個拐彎後那抹氣味隨之右轉，引領他到一扇高上他許多被的木門前，幽深的紋路如咒文般在上頭匍匐著。

站在比他高好幾倍的木門前，他深深吸了口氣，小力的伸出手按在門板上觸摸著深淺不一的紋路。

就是這裡嗎？

沒有立刻推開門，他先是將耳朵貼在門上聆聽門內的聲響，一開始是他預想之中的一片寂靜，不過幾秒鐘之後房內便響起銀鈴般的笑聲，就如他記憶中那般熟悉。

微微張開嘴，他握緊小小的拳頭繼續聆聽著，他原本以為只有自己來到這裡的……原本以為。

可，那分明就是音羽的笑聲阿。

想要伸長手臂握住門把將木門轉開，沒想到門卻毫無預警地從裡面打開讓他直接失去平衡摔個狗吃屎，錯愕的看著打開門的銀髮少女與不遠處的灰黑髮女童，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一楞一楞的對看著。

直到女童高興異常的尖聲喊了「哥哥」並且撲到他的身上，他才反應過來，任憑女童……應該說是小音羽，壓在自己的背上。

小小的身體根本不比他高，外貌似乎更只有三歲左右，幼小的令他恐懼。

是他許下的那個願望害的嗎？讓音羽變成這個年幼的模樣，這樣的話，她根本沒有辦法獨自在外面生存啊！

仰首看向那個銀髮少女，除了關上門坐到他們身邊外，什麼動作都沒有，僅僅是看著。

用那雙沒有什麼感情的銀色瞳孔，沒有表現惡意，也沒有感受到任何善意。

從地上爬起將小音羽抱在懷中，他狐疑地端詳眼前標緻宛如洋娃娃的少女，他很確定自己以前肯定沒有見過對方，但不曉得為什麼自己卻對少女身上的氣息以及那抹銀色的身影感到一種熟悉感。

沒見過對方，不過一定遇過類似的存在，是誰呢？

心中冒出一抹類似的影子，不過抓也抓不到，只憶起一些細小的碎片便如雲霧般消散，什麼都沒有留下。

而正當他陷入深思之中努力回想的時候，意外的少女微微張開口，竟說出了他完全無法預料到的話語。

她的眼神，如玻璃般平靜，無情。

「我們等你很久了，艾暮塔‧拿杜曼。」